西单图书大厦丢过的最贵的外版书是一个在校博士生偷的;北大哲学系叶朗给研究生上课时,趿着拖鞋来上课的并不鲜见,难怪叶教授感慨,大学生“重专业,轻教养”实在太糟糕了。改变这种现状的途径之一就是进行人学学科的教育和熏陶。正是基于这一认识,他主编了人大出版社“21世纪素质教育系列教材”之一的“人文学科与人文精神系列”丛书。
这是一套有趣的学术教材,现已出版了《美学的意蕴》、《伦理学的意蕴》、《艺术的意蕴》,这套书的责编陈泽春曾经当过高校教师,是个很有思想和想法的女士。她说,她从一开始就不仅仅是要出学术书的通俗读本,而是将问题上升到素质教育如何落实的问题。新型教材的编写无疑是其中一个重要组成部分。
人大哲学系学生黄志强认为,对普通读者来说,学术性、思想性较强的图书往往让人感到高不可攀,除了内容比较艰深之外,写法的单调也是主要原因之一,尤其是教材。98级学生姚健斌也说,老教材的写作套路是一样的,开始总是三大块:“某学是什么”“学习某学的意义”“怎么学某学”,然后就是从ABC讲起,从历史深处写起,一板一眼,面面俱到。只注重传授知识,不强调提高素质修养。《美学的意蕴》的作者陈旭光指出,现在的学术存在两极分化,一写著作就高深莫测,恨不得谁也看不懂;一边又以为教材是小儿科,不愿花精力,就拼拼凑凑,依样画葫芦,毫无创意。为什么不花心思写教材,同时承认它也是学术成果?教材也应该学术化、个性化。
出于“改革”的需要,陈泽春在“人文色彩”、“个性化”的大前提下,不对作者提任何要求,尤其不强调体系的完整和严谨,给作者最大的创作空间。要跳出写教材的套路,又没有任何参照物,写作之难是可想而知的。作者和编者反复磨合,3年才出了这半套书。
书一出来就引起争论,《美学的意蕴》一书不是传统的从美学定义或原始人洞穴壁画说起,而是从美学中抽出15个问题来分讲,有人认为体系太松散。还有的说,学术历程还没说透呢,就讲当今国外最前沿的理论,太浮躁了。对此,陈泽春说:“如果把整个学科体系及历史比作一株茶树的话,那么,我只取其中最鲜嫩的茶叶尖给学生尝,如果他喜欢,他自己会去种茶。而对于普通品茶人来说,没有必要给他讲茶树的根和枝,他也不感兴趣。”她责编的另一本“面向21世纪课程教材”《中国现代文学史》同样“另类”,充满了新鲜的气息,而且文中配上大量插图,看起来舒服极了。
这套书的另一个尝试是陈少峰的《伦理学的意蕴》,完全写成了小说。书中穿插故事,讲解伦理学知识极其生动(当然,并没有做到不露痕迹)。如写一人想通过点穴去人的“邪心”,立人的“善心”,结果闹的笑话连连。该书出来后争议特别大,但也很受欢迎,正像一位读者说的,这种书是“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会者看哲学,不会的看故事笑话,都能从中获益。陈泽春也很喜欢这种绝对“另类”的作品,她说如果可能,以后还想出一套小说化的学术图书。
可以说,通过自觉尝试,至少发现了两条可行的旨在改进素质教育新型教材的写作方法。
其实,人大出版社并不是最早出新教材的出版社,早在1993年底,广东人民出版社就出版了《西方哲学初步》、《中国哲学初步》等一系列“初步”,初印3000册很快销售一空,至今已重印6次,还有人制成光盘出售。部分将它作为选修课教材的师生都反映很便于教学使用。
责任编辑余小华承认,她当时并没有自觉进行学术通俗化和素质教育之间的沟通,只是打算编一套学生读物,因为觉得学术书看不懂也不爱看,不利于学术的传播,希望让学术走出书斋,让更多的人了解学者和他们的学术。学术图书通俗化并不是粗俗化,而是生活化、生动化。后来书出来了,大家叫好,主动用它做教材,出修订本时才改为教材。“初步”目前已出版有中外哲学、中外法学、西方美学等,还将陆续推出中外音乐、美术等。
当初,余小华“学术普及”的想法受到了深圳大学文学院院长郁龙余的认同,他说:“当年著名教育家陶行知先生说过,深入浅出为通俗,浅入浅出为庸俗,深入深出尤可恕,浅入深出最可恶。这话值得我们牢记。”
《中国哲学初步》一书的主要作者,中山大学哲学系教授冯达文介绍说,最初只是想将一套传统教材《中国哲学史》中的重点、难点作通俗的解释。编写过程中他想到,人文学者应该给更多的读者以人文关怀,为广大的读者编撰一些既有学术价值,又有可读性的作品。他说:“人文学科研究所面对的,不只是单纯的历史文献事件,更需要关照活生生的人和他们的活动,不应该为学问而学问,而应为人而学问。朱熹那样的大学问家竟然愿意用心去编辑《小学读本》,撰写大量的《训蒙绝句》,这就是为人而学问的意义。从技术层面看,要把某一艰深的学问通俗化,其实很不容易。在思维的训练上,这一过程要把抽象程度较高的概念或论题还原具象,从而贴近非专业的读者,这不是随便可以做到的事。在这点上我们很羡慕庄子。大概没有人会说庄子没有学问。但他的文章那么好读。”
和人大社一样,《中国哲学初步》也不是对中哲史的方方面面作全面的解说,而是选取哲学家和思潮中最主要最有争议的观点进行生动又深刻的剖析,是“攻其要害,不计其他”的做法。事实证明,学生更喜欢这种把一个问题说深、说透的方式。
另一个被普遍看好的是北大出版社的21世纪教材之一,赵敦华的《现代西方哲学新编》和《西方哲学简史》。它们以写法新颖受到广泛好评,学生说,这两种书一方面严谨深刻,有独到见解,而非照本宣科、人云亦云;另一方面又文字生动,没有过于艰深、佶屈聱牙的语言,在阅读上实在是一种享受。
赵敦华教授在谈到培养素质的教材时说:“它们应该具有几个基本特点:第一是通俗,明白如话,没有受过专业训练的人也看得懂,甚至可以写得更轻松、随意些。培根、尼采的哲学著作是用格言体写的,这不但不削弱其学术水准,而且让更多的人都能读,而且读起来亲切愉快。第二,不一定体系完整,但一定要有思想,哪怕只说一个问题,也一定要谈透,这样学生能够举一反三,比泛泛地说多个问题还管用。第三,要有人文关怀和终极关怀,大学教育不是职业教育,人文学科也不是技术,其主要目的就是发展人性、完善人格,不能要求哲学等人文学科有直接的功利性,要以培养个人的文化素质和文化品格,塑造一个民族的文化精神为根本着眼点。”
是的,现在的素质教育正在一步步从务虚喊口号,发展为务实的干实事,不论是在教育方法还是教材编撰方面。我们欣慰地看到,新的一代教材正在浮出水面,它们将以更新的思想,更新的面貌走近学生,要知道,好教材是能影响人一生,也能影响一代人的。